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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风雪又起时，婉兮正在整理焉耆女塾的年终录册。烛火在窗纸上摇曳，映出她清瘦的身影。案头堆叠着百余名学生的习作??有描红的《千字文》，也有用生涩笔触写下的《我愿为何而活》。一名少女写道：“我想做一名医者，不是为夫家延嗣，而是为村中妇孺免于难产之苦。”另一人则画了一幅渠网图，旁注：“若水能通，母亲便不必每日走十里取雪化饮。”婉兮逐页翻阅，指尖微颤。这些字迹或许稚嫩，却如春芽破土，藏着不可阻挡的力量。

        阿依娜轻步进来，捧着一碗热姜汤。“夫子，外头雪大，您该歇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兮接过碗，温热从掌心蔓延至心口。“你说，她们真能改变这片土地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已经改变了。”阿依娜认真道，“昨日城东三家女儿联名拒婚，理由是‘未读完《女国策》’。连市集上的卖菜婆都开始教孙女数钱记账，说‘将来要开自己的摊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兮笑了，眼角细纹里盛着星光般的光。“那便是了。变革从来不是一声惊雷，而是一滴水，再一滴水，终成江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次日清晨，雪停。婉兮率学生们清扫庭院积雪，忽闻马蹄声急。一名龟兹旧仆冒雪而来，怀中紧抱一封锦囊，乃柳含春亲笔：江南疫起，漕运受阻，多地粮荒。朝廷拟征调西域屯粮南运，然沿途官吏盘剥严重，女子所办商社屡遭勒索，已有三队运粮车队被强扣，领队女子下狱。信末附一道密语：“姐妹社危，亟需援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兮立于阶前，雪水浸透裙裾亦不觉寒。她深知，这不仅是粮荒，更是对女子自治之力的围剿。若此时退缩，则十年心血将毁于一旦；若贸然行动，恐激怒朝中守旧派，反累及更多无辜。她闭目良久，终唤来回鹘乐师与老军医，低声部署：“即刻修书七封，分送高昌、于阗、疏勒三地姐妹社，请其联合商队，以‘赈灾义运’之名集结粮车。另命阿依娜起草《告天下农妇书》，说明此次运粮非为朝廷，而为千万饥民，尤其妇孺老弱。我们不求恩典，只求公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三日后，第一支由三十辆牛车组成的队伍自焉耆出发，车上除粮食外，皆悬挂白幡，上书“女子所种，女子所运，女子所救”。每辆车前立一木牌，刻着运粮女子的名字与籍贯。婉兮亲率五名学生随行护送，临行前对众学子言：“今日我们走出的不只是这条路，更是女子问政之路。若有人拦，便问他：你忍心夺走孤儿寡母口中最后一口饭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行至玉门关外，果遇官兵设卡稽查。带队校尉冷笑：“妇人妄议国事，私集粮草，形同谋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婉兮上前一步，朗声道：“请问将军，去年冬你们发放赈米，可曾见一个女人排队领粮？她们不是饿死在灶台边，就是抱着孩子倒在雪夜里。如今我们自己运粮救人，反倒成了罪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校尉语塞，正欲下令扣押，忽见远处尘烟滚滚??竟是高昌、于阗两地商妇率领百辆粮车陆续抵达，旗帜纷扬，上书“女子不弃苍生”、“一粒米，一份命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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